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鹿特丹专访选择投奔红色革命,还是远离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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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属于不受惩罚的残酷的时代已经开始。”

Theeraofunpunishedcrueltyhasbegun.

拉脱维亚导演DāvisSīmanis的第一部剧情片《逃离里加》(EscapingRiga)中这句旁白,也可以作为他的新作《战前一年》(TheYearbeforetheWar)的注脚。

在”属于不受惩罚的残酷的时代”,(渺小的)个体是如何活著的?个体与时代之间发生著怎样的互动?“历史”是如何发生,又如何被回看,被书写?

这些问题,历史专业出身的Sīmanis试图用电影这一媒介去回答。《逃离里加》中,他追随思想家以赛亚·伯林(IsaiahBerlin)和电影导演谢尔盖·爱森斯坦(SergeiM.Eisenstein)生平与创作/写作,以类似纪录片的手法,描述了二十世纪两位生于里加的创作者,如何走上全然不同的道路,并以各自的方式参与所处时代。

《逃离里加》

少年时期,谢尔盖·爱森斯坦曾读到一本标题很煽动的“生活指南读物”《优雅地结束生命的21种方法》,他狂热地被书里的“自杀实验”吸引,并渴望一种更激烈的生活。年,他从彼得格勒建筑工程学院(PetrogradInstituteofCivilEngineering)辍学,加入红军,成为俄罗斯革命的一员,参与了十月革命的宣传工作,也“体验”了战场的杀戮与残酷。直到年离世,爱森斯坦都是以一种“革命者”的态度,投入到一场场未知的事件中;而他的电影,像他内在的、无法用语言刻画的种种恶魔的外显,他渴望近距离地、“一手地”参与历史现场,却又怀疑这种动机的可行性,怀疑“忠实再现”历史现实其实是另一种“虚构”,这一冲突的状态伴随他整个生命。

从某种程度上来看,以赛亚·伯林则算是爱森斯坦的“反面”,他从未全情“拥抱”任何具体的事件,绝大部分时候,他更像一位历史的观察者,永远戴著他的黑框眼镜,以犀利的目光“剖析”眼前的动荡“现实”,并试著梳理它的脉络,给出一些有价值的解释。年代起,里加对于当地犹太人的歧视与不平等对待越来越加剧,年,少年时期的伯林跟随家人,从里加逃往英国伦敦。在伦敦的学校,伯林的日常在英国同学们的口头霸凌中度过,每天从学校挂著眼泪回家:一个男生称他“肮脏的犹太人”,另一个人“订正道,应该是“肮脏的德国人”。不过,似乎为哲学与思想而生的伯林,很快显露出他的过人指出,通过他的学识、思想与对时代独到的洞见被认可。当人们称他为“英国哲学家”,他坚持说“我永远是一名来自里加的俄国犹太人。”他本能地与各种狂热运动保持距离,在哲学里找到他的替代性的“归宿”。

《战前一年》的男主角汉斯(Hans)和他无法摆脱的分身魂(Doppelgnger)彼得(Peter),从人格特质上来看,像是爱森斯坦和伯林的结合体,只是,上述两位家境优渥的里加人在动荡时代还有一定的“选择权”,一个选择投奔红色革命,一个选择了远离硝烟四起的欧洲大陆,而小人物汉斯,在大历史面前完全是混沌和无力的。

作为里加一家大酒店的门卫,汉斯过著一种不能更普通的“平凡生活”。年,这家属于德国贵族的酒店遭遇苏维埃革命分子偷袭,被放火烧毁,汉斯莫名其妙地被视为革命分子的一员,开启了被动的“逃亡之路”。他买了手枪,加入“无政府主义”的革命组织,参与战争并幸存,最后,他成为新建立政权的领袖。独自坐在“主席”椅上的独眼汉斯,机械版重复著一个动作:在决定“敌人”生死的判决书上签名。他并不享受这种掌握他人生杀大权的角色,他忽然感觉到某种荒诞,问身边随从士兵:“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?”

“你就是被选中的人,我们需要一个人担任革命运动的’代言人’,没有什么需要思考的。这一切都没有意义。没有你,我们也失去了反抗体制的理由。”

无法像爱森斯坦和伯林那样逃离里加的小人物汉斯,成为“被选中的人”,成为被后来“历史书”钦定的“英雄”。但他从未自视为“英雄”,他越来越像那个反复出现在梦里的独眼杀手彼得,意识到自己手上已经占满他人的鲜血,他也许意识到——我已经成为历史的傀儡。

“我不相信历史会按照某种模式重复上演,虽然能够观察到一定的周期。”Sīmanis在影片的导演自述里写道。他认为,汉斯实际上可以是历史任何一个动荡时期的个体的写照——处于身份认同危机中的个体,“他意识不到他的爱和他真正的愿望与需求”。处于身份认同危机中的个体,唯一确定的事实,就是“这个世界不理解我”,而这种与周遭世界之间的误解,逐渐扭曲他的心智。这种心智被扭曲的个体,也可能在动荡时势中被“构建”成一个“英雄”。Sīmanis希望研究历史上的“英雄”,他认为,历史上的英雄仅仅是在回顾时,才被称为“英雄”,他们并不清楚自己正在参与改变世界的大事件,也不知道时代洪流会把自己带到哪里。因此,被当成英雄的汉斯,在回看自己的历史时,常常分不清哪些是他经历过的,哪些是他梦见过的。各种叙事交织,他成为一个“失忆”的“英雄符号”。

对以赛亚·伯林深有共鸣的Sīmanis,认为自己更像所处时代的观察者,他与周遭世界保持一定距离,警惕任何出于“狂热”的言说和出于“进行时”的各种运动,不信任现成的、盛行的各种叙事,也尽量避免提供任何打著“真理”旗号的单一、独裁式的观点或价值判断。大部分时候,他观察、记录、写作、在大学讲授电影史,而拍电影,是他参与时代的方式。对Sīmanis来说,电影是一个大型“游乐场”,在这里,他能够最小约束地去呈现他的阶段探索成果。

一直以来,他恐惧被“生活”吞没,恐惧被各种交织庞杂的信息吞没。最近,他对自己的状态有一些新认识,他发现,“恐惧不安是我创造力的来源”。对于观察者和创作者而言,保持恐惧不安,也许好过为了“安全感”而加入某一封闭、固化的“真理”。

by梦卿

鹿特丹电影节导演专访

采访、校对:梦卿

翻译:Miranda

编辑:笑意

导演DāvisSīmanis

第一个问题是关于影片主角的,我看到最后也不太清楚汉斯和彼得的关系。请问,你是如何设计彼得和汉斯这两个角色,并处理他们之间复杂的关系的?

我认为,从个体层面来看,这是一个处于身份认同危机中的角色,他试图了解“内在的自我”,找到自己的生活方式。我刻意留下了关于"分身魂“(Doppelgnger)的开放性问题;汉斯有可能就是彼得自己,或者是另一个版本的彼得,又或者是彼得的兄弟,过着和彼得类似的生活。所以,你没法真正理清他们俩的关系,这是我们留下的一个“迷”,你不知道,很多事情是否真实发生过。当我们试图找出认识自己,建立某种身份认同,最困难的部分,往往是你无法分辨:我现在所过的生活,真的是我自己的生活,还是另一个和我很像的人的生活?因为你们在重复不同的轨迹与不同的结构。

但是,到某个节点,当你身处危机中心、你的个人危机的中心,你会清楚意识到:我的生活里哪些部分是我亲身经历过的,可以称之“我的生活”,哪些部分是可能是社会构建的我,是任何人都可以操控的部分。“我”不是单一的个人,我是不同动作、想法和行为组合而成的综合体。这就是在电影中创造彼得和汉斯两个人物的主要目的。

男主角彼得在经历他个体的身份认同危机的时候,他同时也是在遭受整个社会各种动荡因素的影响。他的个体身份危机,是不是可以视为社会危机在个体层面的一种反映?

完全正确。影片中的危机有两个层面:一个是社会-历史的层面,这就像战前时期,在某种程度上,整个社会是“自杀式的”,处在一种毁灭、崩坏或者说灭绝的境地。但同时,在个体层面上,社会危机的存在也触发个人危机,它也影响到内在的问题,你尽力想要回答“我是谁?”。所以,对个体而言,这也成为一种内在的、私人的危机。

电影中大部分的场景都是在拉脱维亚首都里加(Riga)这座城市拍摄的,包括影片开头取景就在里加,呈现战前在里加发生的各种事。你能介绍一下当时里加具体的社会情况吗?电影中发生在里加的场景,是基于真实的历史拍摄的吗?

如果我们要讨论全片的历史真实性,它并非百分百是真实的。电影中的很多提醒历史真实性(historicaltruth)的场景,不是“再现历史”。当然,很多场景都是历史档案与资料中提炼出来的,包括文学作品、个人回忆录,还有其他各种提供历史信息的档案,它们都有助于我更好地了解当时发生了什么,那时的人们是如何生活的。当我们谈论一战前的里加,无法避开的一点是,那时里加处于巨大的社会动荡中,各种冲突同时存在。

当时的里加是被俄罗斯帝国的占领的,而整个拉脱维亚又因为地理-历史的原因,一直受到俄罗斯帝国和德国贵族的双重影响。所以,里加其实是一个集中展现欧洲社会冲突和动荡的地点。很多拉脱维亚年轻人参加了年的俄国革命(RussianRevolution),这意味著他们在社会-政治层面是高度活跃的。并且就在一战爆发的前一年,他们中的很多人成为了无政府主义者,他们变成杀手,投弹手,成为当时的“恐怖分子”。这些都是真实的社会-政治背景。影片中的主人公彼得也确实是真实存在过的历史人物,但是他并不存在于这个具体的年份。这就是影片不完全遵循历史史实的地方,这也是电影这一媒介的独特创新之处——当观众看到一些特定的、重要的历史场景,他们可以主动去辨别什么是真实的,什么又不是真实的,并且理解和接受这样的设定。与此同时,这也可以引发他们的好奇和疑问:在历史上,那个年代到底发生了什么?也许,他们会去思考那个年代的故事,自发地主动地去查阅资料,探索这些问题。

在你的电影里,你不想提供完全贴合史实的历史信息,而是倾向于给观众营造一种符合特定历史环境的氛围感,所以,你选择“超现实主义”的手法去讲历史故事?

是的。当你在创作一部电影的时候,你并不是在一个严格的、唯一版本的历史叙事中创作;你是在创造某种感觉,某种氛围,某种时代精神,你是在向观众传递这种历史情感(historicalemotion)或者说历史感觉(historicalsensation)。因为无法从电影里得到所有的史实,看完电影后,观众可能会对真正的历史产生兴趣,会自发地去研究。所以,电影以一种超现实主义的手法呈现。

拍摄历史题材的影片,无论你是否选择以非常写实的手法去拍摄,拍完后,这部电影就成了特定历史事件的呈现版本之一。当我们想到我们的后代,如果他们想要了解过去的历史,他们不会选择阅读,而是更倾向于选择电影这种方式。当你拍了一部历史题材的电影,并说这是关于特定历史感觉的唯一的真相,后世的人们会理所当然地接受你的论断,他们会说:“哦,我懂了,历史就是这样子的!”这样的事情,现在已经在发生了。比如说,在美国的很多大学里,大多数的欧洲历史都是通过好莱坞电影来被讲授的,但是,这些电影里呈现的欧洲,并不一定符合真实的欧洲历史。

所以,你对用电影来呈现历史这件事是很谨慎的。你尽量避免提供任何自诩权威的、单一的、主导性的对历史事件的诠释。

是的,某种程度上,我避免了一些意识形态层面的问题。是的,从这个意义上说,我避免用一种诠释来“霸占”观众的认知。很多年来,我一直在研究(呈现)历史和电影的关系这个问题,这是我真正关心的课题。我不是专业的历史学家,我只是接受了历史学家的专业训练,所以,我的电影永远不会是学术性的历史叙事,那更多是对于历史现象的解释。在这个意义上,我不想表现得像一个无所不知的人,声称自己了解“客观版本”的历史。

嗯,这种自我定位很有意思。我了解到你在大学里主修的是历史专业,也拍摄过很多历史题材的纪录片。但是这部影片体现出你对历史题材剧情片的探索,为什么你没有继续学术的道路,而是选择用电影这种媒介去呈现历史呢?

其实这也是我身上矛盾的地方,不过,我想,这就是我的生活,我需要这样做。一方面,我读历史专业很多年,我甚至拿到了历史学的博士学位;不过,我也一直在思考电影中的历史表现。另一方面,因为我本身出身于一个电影家庭,我的父亲DāvisSīmanis是拉脱维亚著名的摄影师。(注:导演和父亲同名,在拉脱维亚,通常导演的名字会写成DāvisSīmanisjr.)我是在一个电影世家中长大的。对我来说,想跳下这辆“电影大巴”是有点困难的,因此,我尝试着把这两部分(电影和历史)结合起来,进行创新。我认为我们需要电影这种媒介来讲述历史故事,同时,我们必须找到特定的方式,一种让观众没有压迫感的方式。因为,在电影里你永远不可能呈现出“正确的历史”,很少有电影能把真正的历史讲好,因为电影里一定会有主角,但历史是没有主要角色的。讲到历史,它有自身不可打破的时序,如果你遵守历史的时序,你就损失了电影自身打破各种秩序的可能性。很多时候,你很难停留在学院派的历史叙事上去做电影。你必须做出改变,因为你是拍电影的人,你的电影是要被观看的。这就是为什么,当你处理历史素材时,你需要找到一种你的工作方法。

电影中有几处提到精神分析学和弗洛伊德。有一幕是彼得和医生相遇,并接受对方精神分析。为什么设计心理医生弗洛伊德这样一个角色呢?

精神分析(psychoanalysis)作为二十世纪初兴起的一个全新的概念和实践,从一战前到二战结束后,一直盛行于欧洲。这是符合电影时代背景的。在这种极端的时代,会有像弗洛伊德这样的心理学家出现,尝试用特定的理论来解释现实生活中的所有现象。通过你的梦境和你的遭遇来分析所有的事情,并把其统统归咎到性,童年,生死等层面上;他分析你,告诉你“你是谁”。我认为,他的精神分析学是一个非常强烈的时代标志,特别是战前时期。这就像人们认为有一个“国籍”(注:或者是特定的、确凿的身份认同)存在,一切都将是不同的;因为人的心智比任何事物都更强大,所以我们会持续进步。但是,在当时,不仅仅是心理分析学,其他领域也很相似,对人类抱有一种盲目自大、过度乐观的看法,认为一切的一切,都可以用一种特定学说来解释,一切都是处在特定系统中的。但事实证明,人类对理性的高度信仰和对科学的过分追求,间接地导致了这场可怕的战争。而之后这场战争影响了整个二十世纪。

在电影开头有一个细节是,在火车上,彼得试著帮助被乘务员驱逐的犹太妇女,这时候,他对犹太妇女是有同情心的,他身上还有很多人性的部分。但是,当他加入军队来到了战场,当他开始杀人,他身上的人性越来越弱。这与开头一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为什么彼得会有这么大的转变?

是的,这是电影里一个非常小的细节,可能很多观众都没有注意到,开头火车上的场景,是我特地埋下的一个小伏笔,我希望有更多的观众能够注意到这一转变。最后一幕,在审判厅,他完全变了,面对眼前的人,他不为所动,只觉得“这是我的工作”。面对两名陌生的犹太女士,他的反应完全是相反的:起初是想要帮助对方,现在,他给一名犹太女士直接判了死刑。

嗯,彼得完全变了,因为历史的疯狂与残酷,他也丧失了他原有的韧性的部分,他逐渐变成了一台杀人的战争机器,他已经不知道他在做什么。就像最后一幕,他的随从对他说:你不需要思考事情的意义,你是英雄,你只要服从和“代表”我们的革命。

是的。事实上,彼得这个人物是基于一些真实的历史人物原型来设计的。比如,我借鉴了比利时作家GeorgesSimenon的法文小说《TheStrangeCaseofPetertheLett》(Frenchietr-le-Letton)。这部小说里有两兄弟,一个叫彼得,另一个叫汉斯。彼得是一个杀手,后来他死了,于是汉斯就代替了彼得。塑造彼得这个人物的时候,我也引用了这本小说的内容。

片头部分,在结冰的湖面上,一个男子想要知道死亡的感觉,直接跳湖自杀了。中间有一幕,一群人抬著空棺材走过,一个男人说:“你不能和死神开玩笑。”(Youcouldntplayjokewithdeath)对我来说,这句话很强烈,是象征意义很强的一幕。死亡有关的景象贯穿了整部影片,请问死亡在整部影片中的意义是什么?

死亡意味着身份认同危机。因为,当你意识到你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是有限的,死亡终究会降临,这会加剧你对自我身份的危机感。死亡是无法被解释的,是神秘的。它一直存在于个人的危机中,在特定境况下,在极端的年代,死亡的“在场感”很强烈,它无处不在。人们都在思考它、谈论它,甚至把它变成了一种娱乐。比如,当你读二十世纪初的一些小说,你会发现当时很多作家对死亡这个题材很著迷,把死亡作为主题,因为人们迫切想要了解死亡的意义,想通过认识死亡来确定自己生命的意义。同时,人们想尽办法,渴望找到对抗死亡的方式。电影里,彼得被女特务带到一个房间,女特务给他展示一具尸体,这具尸体通过特殊技术被保存,女特务说:“…这个医生因为炼金术实验中毒而死,如今,很多小布尔乔亚阶级的医生渴望永生。”那个时代,很多人拿自己做实验,他希望通过科学来对抗死亡。

很多电影里,都讲到人对永生的渴望。我认为一战前那个时期,是人们第一次意识到死亡的可怕,死亡是每个人的最终结局。意识到死亡在场,人们才开始明白,所有人都只能活一次,所以他们才会疯狂地想要找到一直活着的办法。但这样的思想是非常危险的。

我觉得这一点在当前也体现得很明显:人们制造机器人,研究冷冻人等等。但我不是说历史在不断地重复。这也是一个充满危机的时代,我们见证各种强烈的情感、态度、情绪很轻易地爆发。我希望用这部电影作为一个提醒,这部电影就像一个警示“前方危险”的路标,通过看上世纪初期的危机,我们可以反观自身,更清楚认识到我们如何对周遭世界作出反应,如何与他人互动,如何与身边的人交流。

在一次采访中,你曾经说过,你对同样生于里加的以赛亚·伯林很有共鸣,你更像一位所处时代的观察者,而不是爱森斯坦那样投入运动的革命者。作为一位历史学出身的电影创作者,你如何看待历史和当下的关系。你会描述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?

……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和一战前有相似的地方,都是动荡的年代,同时,今天也有很多新的因素。我们更像是生活在一个被各种新媒介、互联网等各种视觉冲击所包围的信息爆炸并且动荡的时代。在过去,人们想要了解一个东西,必须广泛查阅各种资料,而现在,我们想要了解一个事物,只需要谷歌一下,敲几下键盘,你就可以获取想要的信息。正因为今天的社会,获取知识变得如此便捷,自然而然地,人们对诸多事物的了解都变得表浅而不深刻。这是一个有意思的、充满矛盾的时代。

其实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特色,和其不断发展的意义所在,不能轻易地去评价哪个时代一定优于另一个时代。比如,过去的人可能拥有更多的个体自由,因为社会-政治体系尚不完善。但是,现在我们生活在一个和平的、没有战争的年代,这也是一件好事。拥有个人自由是好的,但同时,没有战争也是好的。可是,这些价值观之间存在着根本冲突,因为,想要获得个体自由的人,可能会试图制造战争来争取自由,而战争是消极和负面的。我认为,我们正处于价值观层面充满差异和冲突的时代。这一点在政治问题上尤为明显。当你看到美国过去四年所发生的事情,你会就强烈感觉到,如果价值观不同,并且这些价值观念不断地获得支持和补给,极端的事情就会发生。

最后一个问题,在一次采访中,你也提到曾自己“出于恐惧的创造力”(“creativityoutoffears”),可以解释一下这个点吗,为什么你用这个词描述自己的状态呢?

这是我不久前关于自己的新发现。创作电影的时候,我会感觉到一种极度的痛苦(agony)。我认为,做电影的时候,如果进展特别顺利特别轻松,那种视觉效果的追求和聚焦就没法实现。我认为,这种痛苦来自于恐惧,我恐惧与他人的沟通不到位,恐惧我不清楚自己正在做的事情,恐惧错误的观念,恐惧被人问:你今天打算做什么?,恐惧我对这个问题没有答案……这种恐惧是非常客观的存在,因为你需要找到一个答案。你必须以一种向内的方式来克服这种恐惧。当你处在恐惧的状态下,它会驱使你,让你不断地做出各种各样的决定。对于你做的每件事,你从来不会有确定感。对我来说,恐惧就是创造力,它促使我更加投入地去完成一件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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